多想能再一次,和你一起走在月光下。
又开始了。
这三年来,我一直想睡个安稳觉,哪怕一次。可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又总会记起从前那些混账事,整宿整宿地心惊。我知道是我的报应来了。屋外的那辆马车不远万里穿过打更人的钟声和轱辘的吱嘎声来到这里,不过是为了逼我就范罢了。
“识相的就赶紧把仙鹤花樽交出来,本王还可以考虑饶你不死!”
我推开半倚着的门,脸上写满了不屑和耻笑。现如今还是冬日飘雪的时节,暗藏的杀机就像清冷的月光,充满了决绝和冷艳,正如当年一般。绿芽啊绿芽,你可别这么快冒出来呀,还有人在不知道的地方哭呢——
三年前,如果我能在事情还不算太坏的时候,把我那些所谓的“计划”告诉你,也许你和她也不会落得这般结局。
可是我不敢。
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们也大可不必承受这灭顶之灾。仙鹤花樽是世间的奇珍异宝,我是想抢,可我也不想要你和她的命啊。但最终因为我的懦弱、贪婪和无知,就这么把你带进了那个人设置好的圈套中。
“听闻将军最近被一个妖女缠上了,本王甚是担心呐。都说这妖女擅长蛊惑人心,好不麻烦。这不,本王好心带着亲兵来替你解决此事,把她赐死你应该没意见吧,啊?”
将军单膝跪地的身躯微微一颤,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帐篷里安静地可怕,仿佛只能听到他心跳加速的搏动以及外面的风声啸厉。被扣押的少女倒在一个水洼旁,纤细白嫩的肌肤上隐约能透漏出星点斑红。水洼里是一汪冰冻刺骨的血水,风翻卷着雪花,把干枯的忧愁倾注进少女的眼眸。
半响,将军起身拱手作揖,“谢王爷恩典,只是这妖女是卑职带来的麻烦,卑职有责任去清理门户,还望王爷成全。”
“哦?你想自己动手?”
“正是。”
“有趣,那本王就姑且看看你是如何唱好这出戏的。”
将军眼眶发烫,他张开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悲伤之极是无声,痛苦至极是无言。他缓慢地在雪里踱步,小心翼翼地前进着,不想让少女察觉到他的出现。他看着她衣服上的血迹逐渐被雪水冲刷,一身白衣几乎融进了雪中,背影柔弱而决绝。
“你就不怕她恨你吗?”
他不甘心,但更多的是自责。她就像一个美丽易碎的梦,他想靠近又怕惊扰这一美梦,一直保持着安全距离。只是这次来不及了,他想再看她一眼。
恨他吗?那就一直恨下去吧。
将军与他的剑屹立在雪中,他蹲下来抚摸着少女的脸颊,看着她笑。然后啊,他好像在黑暗中看到了蜉蝣,听到了凌冽的寒风和周围树干的细语。大地记录下了所有温存转动的心跳,还有轻微的抽泣声。可是似乎又有人远远地伸出了手,朝向那紧闭了一冬的心。他想,她以后可以走进一个轻柔的春天了。
雪停了,将军的剑依旧屹立在雪中。
“那个将军想以命换命,谁知道那个妖女突然就这么消失了,也就只有他这么傻才处处替别人着想。不过离奇的是,他自刎的那天仙鹤花樽也在旁边碎掉了,上面还有朱砂点过的痕迹。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情呢?一定是你混淆视听,偷偷藏起来了吧!毕竟上一次,若不是你想偷你好朋友的宝贝,我又怎么会知道他的行踪呢?”
被别人直击痛处的滋味,就像毒蛇在我的双臂上缠绕,用它变幻的颜色,试图逗我开心。我倒吸一口凉气,轻轻地摇摇头。那一天,我只妄自沉浸在自我感动的悲伤当中,并没有注意当时混乱的场面。但是我记得,当天迎着晨曦,你说你要找一个隐秘的竹林,带着她好好生活。我还揶揄着,男子汉大丈夫怎能甘于平凡,不建功立业呢?我记得你说要我时常去看你们,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在月光下相互切磋、互诉衷肠。我还记得,你曾经对酒当歌吟唱的一番话,是……
是……什么?
就在我还在苦苦思索的时候,余光突然瞥见了那把剑,剑柄上挂着的剑穗格外扎眼。但奇怪的是,再次看到你的剑,脑海里浮现的竟然是你们纯粹又释怀的笑颜。我抬起头,满腹困惑地看向那个人。
“正如你所看到的一般,是我不想看你那么舒坦罢了,一直追着你,想你每天都沉浸在回忆内疚的苦恨当中。我看你现在是真的醒悟了,我也玩够了。虽然我不相信什么牛鬼蛇神的传说,但是这把剑,还给你。”
“他不怪我?”我愕然,接过剑的手微微颤抖着,脑海里快速闪过某些尘封已久的记忆。
“如果以后我们俩发生了争执,你就在我的剑上绑一个剑穗,要是我没摘下来就代表我不怪你了。因为啊,在我决定原谅你的时候就意味着要把过去年少轻狂的自己藏起来一次,就好像这个剑穗一样,一层包裹一层,年年岁岁。
“我以后一定会是一个镇守一方水土、守护一方人民的好将军。”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
……
“你说他们两个在那边会幸福吧?”
“会的,一定会的。”
月光下的我们各怀心事,我们什么都没留下,我们什么都留下了。
(生命科学学院刘俏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