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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窄道

2021年05月26日浏览次数:183设置

叠着海的天,现在是沉沉稳稳的橙红色,轻描淡写地挂着几条若隐若现的皱纹,把那颗晨起夕落的宝珠慢慢沉到广阔的大海中。偶尔飞过几只落了单的雁,从一大片红瓦上,小雀儿则会时不时停在某一处瓦房顶上,啄食竹编里的花生。

尘粒从褐红色屋顶的小天窗悄悄潜入瓦房内,悠悠荡荡地乘着幽幽淡淡的束光。光投在一张挂在白色墙壁的画框里,半个门大小的深紫红色木框里端着一位穿着深蓝色的丝光寿衣老人,三寸的黑布鞋贴着白袜,白发里皱纹间溢着嘴角笑容的慈祥。画像下是一套黑紫色的红木桌椅,中间一张窄茶几,左右两把扶手椅,雕着镂空的鸟兽花虫。

从老屋出去,十几二十间挨着的房子成了一条小巷,两排挨着的小巷便成了一条窄窄的巷道,两大步的距离就可以碰到前家的墙壁。每条这样窄的巷道上,都会建一间名为“老人屋”的小房,刷着暗红色的漆,那是丧了偶的老人住的,一房一厅一小阁楼的小瓦房容不下一家子加一个老人,于是就在屋外建了间“小木屋”让老人住里边了。传说的小木屋,其实也无非就是一张有顶有壁的木床,傣家竹屋似的,儿时的我也从没爬上去过,高的很,四根木柱顶一屋,但巧着呢,严严实实的大木匣子里开了个小窗,开了一扇小门,小屋里钉几块木板当置物架,放老人们的杂物,吊个灯,能住人的屋子便成了。窄窄的巷道再建这么一个窄窄的木屋,过人的道就只有窄窄的人或侧着身走的人可以过了。

我所认识的一个住在老人屋的阿婆,按辈我应叫一声老姨婆,也就是奶奶的阿姨,近百的老人了。最近听到她也是妈妈和婶婶唠嗑谈起的。

“她应该有九十五了吧……”

“是吧,可这老人干起活儿来也不手抖,杀鱼的时候头是头,尾是尾的。”

“听说她年轻时没少吃鳗鳔,那时瞟也不值钱,新鲜的鱼杀了鳔就扔了,也就是她倒腾了吃,今天才活得这么久。”

……

“就是耳朵不大好了,不过啊,听说她媳妇在屋里骂她时她耳朵倒是机灵得很,张口又骂回去了哈!”

对于她的记忆,大抵是小时候在乡下和奶奶住时,奶奶时不时让我把空塑料瓶给她,她一般都坐在小屋门口的沿边,每次她见我拿这瓶就乐得很,双手向后撑着床板,厚棉袄擦着粗木,一点点顺到地板,接过我手中的空瓶放进藏在瓦屋的一个满满当当的米袋里,叽叽喳喳齁齁地和我聊话,我虽一句也没明白,还是礼貌地点点头。

如今过年节期间偶尔经过她的木屋,她见过我也乐,也说着含含糊糊的话,我也依然点头,只是不带那轻飘飘又沉甸甸的塑料空瓶了。

我少之又少地见到她,他们,亦或是她们,走进那离他们只有两步的瓦屋,这窄窄的道已经隔了一个人和一家人的生活了。但幸好,好歹死后也会恭恭敬敬地被端在红瓦房的暗红木框里,也算老有所终了。

但,看着看着家里太奶奶的挂像,平和喜乐,就稍稍明白了,于我们而言,那是避风港的故乡;于在这生活了一辈子的老人而言,却是一个将礁石变成细沙,将老舟化作木屑,让给新船停歇的地方。

(地理与旅游学院苏羽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