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张走出村小学办公室时,已经很晚了。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就连不远处的民房也是一片寂静,整个村子沉睡在黑夜里。他是在去年回到老家,成为一名乡村老师的。两年前,小张的父亲老张因急病入院。从那以后,老张的身体每况愈下,最近老张的腿脚还越来越不灵活了,偏偏老张还是个老烟腔。入院的时候,还背着护士偷偷抽烟。周围的人不知劝他多少回了,他愣是听不进去,也就儿子小张劝才管用。
小张骑着摩托车回家,两边是比人高的茂密树丛,路灯把小张疾驰的身影拉得老长。开了一段路后,周围的路灯一闪一闪,忽然灭了。虽然有车灯,但这边有一段水泥路修的时候没修仔细,有些坑坑洼洼的地方。
小张摔了一跤,膝盖磨出一大条口子,痛到他想哭出来。这边的路很偏僻,没什么人经过。灯坏了很久,也没什么人来修。他小心翼翼地扶着摩托车走回去,不敢再冒险开了。他一瘸一拐地走进黑夜里,靠着微弱的车灯,走出一条道来。
他知道,乡里地方,哪能和城市的路比,连一条公路都修的这么粗糙,也就这条路比较偏僻,没什么车和人。村里也就没怎么对这条路上心。才走了没一会儿,小张的手上就被叮了几个蚊子包,这儿的蚊子也毒。
小张停住了,前面有两条岔路。左边是一条小路,走出去有一个公交站,那里有一班直通城市的班车。小张站在原地呆呆不动,握着油门的手发紧,手上的青筋凸现。他有多久没有回过城市了,城市有着他想要的一切,亮至天明的灯、舒适的生活环境、体面的白领工作……他犹豫了一阵子,推着摩托车还是选了右边那条回家的路。
他想起留在城市工作的大学同学,发的那条朋友圈:现在城里还灯火通明,马路上充斥着喧嚣,写字楼的荧光广告牌照到对面的居民楼上,让人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倒是想被灯和喧嚣的鸣笛吵醒,可惜他没那个福分。
走了不久,他又发现左边有一条泥泞、还没铺水泥的小路。他想起这是一条新路,可以通到刚刚那条岔道,走向城市的路。路灯一闪一闪地,仿佛在做最后的挣扎,这里唯一能看到的、亮着的一盏路灯灭了,这一边的路都看不到尽头了。
他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叫嚣着,有一颗种子在他的心里快速发芽,即将破涌而出。他骑上摩托车,钻进那条泥泞的小路,一下子就并到了那个岔道口。岔道两边的路灯都明晃晃的,为他这个迷途的羔羊指引着方向。远远地,他已经看到那个公交站的牌子了。他已经看到他在城市光明的未来了,白天在写字楼里上班,下班后和同事去酒馆里小酌两杯,第二天又重复着这样的生活,虽然忙碌但又很充实,因为那是他向往的城市生活。他私奔了,带着自己跳脱、无比向往城市的心灵私奔了,他不愿意留在这个安静的村子,他更热爱充满生气和活力的城市。
他雀跃地幻想着,并规划自己在城市的一切。但父亲衰老的样子又跑进他的脑海里。小张拼命地甩头,想把那些东西甩出去,他已经顾不得什么了。他现在只想回到城市,在城市工作是他的梦想,是他奋斗了四年才实现的梦想!
小张是单亲家庭,母亲早死,是父亲老张一亩田一亩田地耕,才把他拉扯大。后来小张也没辜负老张的期望,考上了城里的重点大学。因为父亲老张常年抽烟,没有节制,身体越来越不好。小张毕业后,只好决定回到老家工作,以便陪伴和照顾父亲。旁人都夸小张是个孝顺的孩子,为了老爹放弃了在城里的大好前途。只有小张自己清楚,他当时在两个选择前徘徊了多久。
小张停下摩托,站在站牌前,屏住了呼吸。两只明晃晃的车灯逐渐出现在眼前,他两眼发光。车门缓缓打开,他已经看见城市地喧闹和多彩地生活在向他招手,他心血澎湃地走向车门。
眼泪被风吹落,落在他撑着的巴士扶手上;被吹落在,一年前他收到的心仪企业的offer信息上;滴落在因返乡异地而不得不分开的女友脸上;晕开在,他去医院帮父亲拿的那张化验单上,他的父亲已经没有时间了……
小张骑着摩托奔驰在回家的路上,远处的一座村屋里,他的父亲为他留着灯。
(文学与传媒学院邹雅柔)